“……”
面对莫德特这连思考也不必的直接回答，凯特修女低垂着脑袋，沉默以对。
而由于并没有想要推进的话题，莫德特也乐得安静的闭口不言，选择了被动等待着老修女可能的下文。
“请用。”
这样默契但略显尴尬的无言状态持续了一阵，才终于被来自欧诺弥亚的两杯茶水所打破。
“谢谢——或许已经有人曾经和您说过，哈尔根大人。不过您实际上是位很难相与的人。”
在向欧诺弥亚轻声道谢后，凯特修女开口说道。
“不知道您自己发现了没有，您在与他人交流时的态度有着天然的排他性，且总是潜意识的倾向于拒绝来自别人的提案——只要这个提案不是必须的。”
老修女轻轻的抿了一口粗制浅口杯中的甜味茶水。
“是这样吗，我可真是不知情呐。会不会只是您想多了呢，我不想回城邦的原因只是单纯对于行政琐事不感兴趣而已。”
即使是言至于此，莫德特的表情也没有产生多大变化，他拿起自己刚刚从欧诺弥亚那里接过的浅口杯，将其中淡青色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明白凯特修女究竟在暗指什么。
他也清楚自己确实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也不喜欢将旁人引入自己枯燥的生活。如果不提前设想好对话内容，自己就很容易在与别人的交谈之中陷入沉默——而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莫德特不想让别人了解自己，自然也不想去了解别人。
名为莫德特的人类和其他的人类、甚至是其他的生命都是不同的。
就譬如他刚刚喝下去的这杯甜叶水，这种来自新世界种植园的饮品十分廉价，即使是乡下农民也能趁着赶集买下两三桶带回家饮用。其味甘且解渴，对于从事重体力活的工人还有轻微恢复体力的功效，所以在传入旧世界后便大受欢迎，现如今已经是除去酒水以外最受一般人欢迎的贫民饮料。
但对于莫德特这个几乎从不喝水的人而言，这样一杯茶水下肚，只会让他那干燥如南方沙漠般的嗓子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令他不由得又一次想起老师那有关于死亡的比喻。
被阻挡在墙的一侧的生命和已经越过了这面墙的生命，真的还能算是同一种存在吗？
“是这样吗？我也无法完全确定，毕竟我与哈尔根大人您相见也不过几面，我并不知道您过去是一位怎样的人。”
老人看向莫德特。
“所以，如果您应允，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告诉我福尔男爵领究竟遭遇了什么？您在那个晚上又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提及这个话题时，就连一旁的欧诺弥亚修女都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了莫德特的身上。
因为福尔男爵领事件是旧世界迎来光荣和平后，所发生的最离奇的事件。
帝国历531年——也就是去年的春季——列日公爵领下辖福尔男爵领地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焦土，包括领地内4万余领民在内，建筑、树木、动物无一例外，全部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这些厚实的灰烬在风吹之下被扬至大气之中，据说令周遭几个伯爵领在数月之内都见不到太阳。
而唯一自这场离奇事故之中幸存的，是名为莫德特·里·哈尔根的凡德尼兰城邦学士——这位在凡德尼兰城邦中极负盛名的年轻学士的老家灰风镇，十分不幸地位于福尔男爵领内。
除去负责调查此事的王国情报部门以外，只有与凡德尼兰城邦有关系的人才知道这一情报；为了将身陷囹圄的莫德特从王国地牢中救出，年事已高的凡德尼兰大学士还亲自前往王都安特卫普会见了国王阿斯顿三世。
“我不觉得和别人分享一桩惨案的细节是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大概会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带进坟墓里。”
莫德特没有刻意掩盖也没有尝试绕开话题，而是十分直率地以他自己的风格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旧世界还有无数失去家人的可怜人，而我的故事也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虽然莫德特拒绝给出相关的细节，但从他的样子来判断，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心伤。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莫德特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下隐藏了许多东西，多到凯特修女甚至无法做出草率估计的程度。
“所以请相信王国官方的报告吧：有陨石自天外坠落，在森林间引发了天火。火势凶猛，一夜之间将福尔男爵领以及其管理下的几处村镇一起夷为了平地。而我的老家只不过是不幸的包括在了其中。”
莫德特说道。
“既然您不愿意提及，我也不会强迫您。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您会主动向人提起这一切的。”
将手中并未啜饮几口的茶水放在一旁，凯特修女自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
莫德特也不敢怠慢，与其一同站起身来。
“我已经尽到了我传达请求以及帮忙劝说的目的，虽然您的回答并不如拉斯特诺夫大人的预期，但即便是女神也无法强迫她的子民盲信何物，所以身为神职的我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双手交叉于身前，凯特修女向莫德特微微鞠了一个躬。
“那么，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或请求吗？如果没有的话，请恕我先行一步。明天在城外的小村有一次修道会布施，我需要先行准备才行。”
“啊，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当这位名叫耶露莎·弗里昂的小人苏醒之后，请不要告诉她我的去向。这位小人似乎是凡德尼兰大学士的崇拜者，而且还不是您这样通情达理的类型，所以被她知道了行踪会很麻烦。”
瞥了一眼熟睡着的耶露莎，莫德特说道。
“是吗，我明白了。虽然不忍，但我不会向这位大人透露哈尔根大人您的去向的。”
在点头应允了莫德特的要求后，凯特便在欧诺弥亚修女的搀扶下向里屋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凯特修女便停下了脚步，又一次向莫德特搭话。
“啊，对了。我记得哈尔根大人您似乎要向萨里斯垒的市政官大人传达雇佣任务的结果？”
“没错，正好是和这位小人族有关的雇佣任务。”
莫德特表示了肯定。
雇佣自己前去搜寻失踪雇佣兵团的正是萨里斯垒的市政官，一位曾经隶属于王国军队的士官贵族。而莫德特之所以会选择来到萨里斯垒，除了因为这里有着凯特修道会这样会使用神魔法的隐秘修会以外，便是因为自己还可以在救治完耶露莎后直接向那位市政官交差。
“请小心。”
凯特修女的语气变得严肃。
“在昨日，有来自列日城的人进入萨里斯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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